Ariella

成為醫師的第一份外科工作沒有讓我直接接觸到死亡，第一份的內科工作卻是讓我大大的啟蒙。第一次看到剛斷氣的病人，要去檢驗病人開死亡證明書，我第一位看到的是死不瞑目的血癌病人。之後有數次去搶救心臟停止的病人，還有在第一現場一個人做急救做到事後躲起來哭泣的經驗。當然隨著經驗的累積，搶救的技術比以往來的好。

還記得在內科的最後幾週，很疼我的長壽科醫師決定把急診暫留的一位老先生送去長壽科病房，我看了他的心電圖，覺得病人狀況不是很好，而且待會還要驗血，就企圖說服麥菲醫師暫時把病人留在急診暫留。由於考量急診暫留需要空出病床，麥菲醫師還是決定送病人到舒適的長壽病房。我當天掛著內科值班扣機，也就是說醫院上上下下數百個病人，有任何人停止心跳，我都要跑去急救。

巡房後沒多久我就接到緊急訊息，第57號病房有人停止心跳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剛剛那位老阿伯，心裡恨得牙癢癢的，長壽病房在遙遠的兩棟病理大樓之後，平時走路也要10分鐘，我就拼了命的跑，結果竟然是第一個到，後面緊跟著是麻醉科值班。爬上樓梯，我還遇到麥菲先生，我和他打的招呼說『心臟停止』就跑走了，一看到病人我心都灰了，真的是剛剛的阿伯。我和急救團隊大略報告病人剛離開急診暫留，有跌倒和心律不整的病史，﹝其實我覺得心電圖上是Second Degree Heart Block，只是主治醫師不覺得是﹞，然後就加入的心肺復甦術的接力。

麥非醫師才剛抵達，看到我們極力搶救阿伯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。阿伯也真有心，每當我們按摩心臟到虛脫時，他的心跳都會回來，等我們休息夠了他又繼續停止心跳。我們就這樣一直接力下去一個多小時，其實要不是因為麥非醫師在現場，我們可能就決定停止急救，因為阿伯多病纏身，我們沒有隨時待命在他身邊，他的心跳就會停止，繼續搶救下去無用。可能是麥非醫師很久沒參與急救過程了，他沒有下令停止急救，直到請阿伯的兒子來了，同意停止急救，我們才沒有繼續下去。我和阿伯揮別：『對不起，我想我們大概壓斷了你幾根肋骨。』我其實不是很喜歡作心肺復甦術，造成病人死前的痛苦，不過有時候可以讓病人維持一陣子的心跳，和阿伯一樣可以在最後一刻與家人相聚也是好的。

在新生兒科就不一樣了，來到一個新的世界，有許多寶寶都會很不適應地停止呼吸，新生兒心肺復甦術比大人的還要複雜，但幾乎百分之百都能成功，甚至我自己一人急救，都能把寶寶就回來，很有成就感。有些爸爸實在很無聊，以為我在幹麻搶走他的寶寶，還站在我旁邊看我急救，更無聊的還會攝影下來。

小兒科結束前我去參加了高級生命支持Advanced Life Support培訓課程，剛值完班的我，根本沒時間好好閱讀學前資料，上課前一夜學妹又奪命連環扣，本來想小睡片刻在起來拼命讀書的我，都不能如願以償。在又累又氣的狀況下讀書實在很沒有效率，抵達現場時發現除了學妹之外，同課程還有許多心臟加護病房的專家，上起課來實在是提心吊膽。此課程是培訓我們作急救時的領導者，要看病人的變化而隨機應變，三天下來練了近百的病例，我也順利考到證書。

從小兒科換到骨科，簡直是從天堂墜入的地獄。不再逗病人笑，而是自己要擠出一張苦笑。我不知道哪裡修來的福，骨科的第一週就值班，郊區醫院附近荒涼，飆車族很多，當然還有英國各地看得到的醉漢醉婦酒後受傷的通通都跑來看我。第一次看到開放式骨折，我除了要扳起臉來故作堅強，還要鼓勵哭泣的病人。我想，我在這寒冷結霜的冬天會學到很多吧！﹝是看到很多滑倒骨折的人....﹞，創傷科的急救又比ALS還要複雜多了，在聖誕節值班的我，希望不會有問題。